一次在她人眼里看来兴许是个污点的失误,让沉知许一朝回到与这个世界初初交手的时候。那时候的她黑白分明,善恶有度,像一副线条分明的简体画。
慢慢地被冲刷,被过渡成晕染的水墨,模糊了全局的同时,整体的意境也开始面目全非。
她全心全意向她的乌托邦投掷自己颤抖的尾翼,却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其实是是一片荒芜的绿地,是她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。
这些年的自信从容,顺风顺水,走遍人间两端饱尝过的雨中露和梢上雪,统统变作炙烤她肉身的业火。
“所以你那时候问我,这个世界上还有沉知许不敢的事情吗,我认为有,很多。比如我不敢告诉你我回来是为了逃避失败的自己,比如我不敢承认,我自私到可以不考虑你的任何心情,却仍渴望和眷恋你的怀抱。”
谢司晨是她的港湾,这一点沉知许从不否认。
可她说走就走,说来就来,像不讲道理的天气,他改变不了,可躲得起。
沉知许靠着他,摸了摸他的侧脸,目光缱绻。
“你为什么不呢?”
他大可以在重逢那天,借着如今的满身荣光将她奚落。或是编织一个她无从求证的谎言将她拒绝,怎么样都好,他却一个都没有选。
“因为我从不当逃兵。”
谢思晨说。
“爱就是爱,即便你爱得没有我多,我也不会因为负气而收敛自己的感情。”
“沉知许,迄今为止我们竞争过无数次。可唯独感情,我不愿也不屑和你分个胜负。”
他的目光在暖光下显得更炯炯有神,像颗星子,逃脱银河,落在了她的瞳孔里。
他于她来说,是流星。
奔她而来,在她平寂的土地上留下巨大的印记,替她实现每一个难以完成的心愿,即便远离,也仍在某处遥遥挂起,照耀她的阴暗与不安。
沉知许一直都知道谢司晨是这样的人。
可就是因为明白,才更不忍。
他的诚意真挚无比,她却一点不纯粹。
终究是夜太凉了,也或许是今晚的事情敲碎了自己的壳,沉知许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卸了下来,可心沉甸甸的,就要在海面沉下去。
就要睡着之际,她问:“谢司晨,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?”
高中的时候是,现在也是。
他说:“沉知许已经很了不起了。”
我爱你,并不是因为你是伟人。
第二天是周五,沉知许不动声色地问同事要了谢之盈的课表,得知她下午并没有课,于是把自己的时间空出来,前往她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教室。
小姑娘跟朋友一起出来的,神情恹恹,见到她之后稍微明媚了些,但仍是多云的模样。
上了车,她才缓和气氛似地开了个玩笑:“沉教授请我吃饭的次数都快赶上我伯父了。”
沉知许指了指安全带,“下次我们一起请你吃。”
谢之盈突然就来劲:“你们和好了吗?”
沉默一秒,沉知许偏头朝她笑了一下,实话实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谢之盈的脸又马上垮下去。
正腹诽谢司晨怎么效率这么差,过了这么久还没把沉教授哄好,再不把女朋友带回家,长辈就要开始替他相亲了……沉知许突然说了句:“我还在追他。”
明明还没上路,谢之盈握着安全带,感觉自己整个人刚刚经历完一场急刹车。
正值饭点,谢司晨和公司的同事在周边找了家餐厅随便吃吃。
大家一直有说有笑,所以在他手机响第一次的时候只是分了点注意力过来。
谢司晨看了一眼,没理。
结果居然遭到了信息轰炸。绿色的图标不断刷屏,伴随着手机提示音,像个坏了的收音机,怎么关都关不上噪音。
他搁下筷子,侧身出去打电话。
留下一桌从两分钟前起就已经噤声的同事,面面相觑了一会儿,整桌人像杯丢了泡腾片进去的碳酸饮料一样沸腾起来。
“有情况!以我多年经验判断,谢助这绝对有情况!”
“会是谁啊会是谁啊!我靠,惊天大新闻……”
“估计已经是女朋友了?datg对象哪里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轰炸啊?”
“前段时间上面不是有消息,想将他外派吗?后来听说是谢助不乐意,所以才没去……”
……
谢司晨扯松了领带,抱着“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天塌的大事能打扰我吃饭”的心情出来给谢之盈回电,却不料铃声才响了一秒,她就直接给挂了。
他头一次对这个侄女刮目相看,挑了挑眉。
绿色图标再次出现在置顶栏,她又发了句:看微信。
谢司晨抱着最后一丝耐心,点开了微信对话框。
xzy:………………
xzy:我现在和沉教授在一起。
xzy:她说她在追你。
xzy:………………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吧?
xzy:伯父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