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婆婆咬着牙根说她晦气。
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流泪,却也只能擦掉,装作不知。
大约躺了有一会儿,护士过来替她拔点滴。
她的眼神向恬从前见过许多次,既可怜又带着点讥讽。
“孕妇要好好注意自己的情绪,尽量不要大起大落,否则很容易影响身体和胎儿。”
向恬脸色发白,什么也没说。
护士的好心落了空,收拾东西的时候带着情绪,弄得声音稍微有些大。
但也可能,一切都只是她敏感的臆想。
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,病房门被人推开了。
向思缪款款走了进来,身上还是方才在周家颐使气指的衣服。
在向家这些年,向恬见过这个吃人的魔窟里的很多丑事。
那些人,那些荣誉,好像都是蒙住她的网。
她拼了命地往外逃,最终还是被绑住手脚,只能借间隙透气。
母亲和血缘,随着年岁的增长,不断地将她往里拖。
而她终于也长到了能够出售的年纪。
和周洛始相爱相知,并且成功缔结婚姻,向恬认为是这人生中唯一的幸运。
她抬手擦掉眼泪,和向思缪打了个招呼。
向思缪自幼就不乐意与那群纨绔厮混,面对他们施加给向恬的冷嘲热讽,她虽然视而不见,但也不会雪上加霜。
向恬知道那不是清高,也不是故作成熟想与他人拉开差距的小把戏。
而是她真的不将这些人事放在眼里。
伯父伯母将她养得傲慢,却善良。
那是一种接近怜悯的宽容,是在不触及自己利益的前提之下,随手施舍的慈悲。
“周家即便再怎么隐瞒,你嫁进来,周洛祺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。”
向家不器重她,周家对她自然也就怠慢许多。
一开始也有过遮掩,那人也会为了讨好周汝城而对她稍作恭敬,可时间一长,羊皮总是要脱下来的。
向恬知道周家小儿子的丑事,但周洛始承诺过她婚后必不会和家人一起生活,她也就放下了悬着的心。
向思缪靠着门,双腿交迭,眼神冷淡。
“周洛始现在这个位置,既没有时间作为铺垫,也没有殊荣能当借口,青云直上,都靠的是什么,姐姐你清楚吗?”
向恬捏着被褥,眼神移开,“我清楚。”
向家折磨了她和她母亲这么多年,到了分别之际,她那向来假情假意的父亲竟然瞒着家宅不宁的风险送上如此大礼,背后的考量,她不是没有思考过。
可她很相信周洛始,相信他的正直,相信他的廉洁,更相信他的赤诚。
“姐夫为人自然是没有毛病。你从小就很会挑选,耀眼的不敢要,却也不会拾次品。”
“可是你真的清楚,他弟弟犯的是什么事,受的是什么样的处罚吗?”
向恬的脸色瞬间绷紧。
今日场面上,他们当众剖开这层油腻的滑脂,凭借种种细节与表情,向恬看见,这鱼肚里蛮是谎言。
然而向思缪不是来火上浇油的。
“家里最注重的就是家风,你在那里呆过许多年,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。”
“别说自己,就连提携下面的人,也素来挑些干净货色。”
“周洛始洁白无瑕,却有一个堪称污点的兄弟。你以为背调查不出来吗?可即便如此伯父还是愿意抬举他,你以为是在抬举你吗?”
还是说,你以为那真的只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父亲的愧疚?
向恬缓慢地转过头来,眼眶放大,瞳孔收缩,僵硬得像是一帧卡壳的图像。
向思缪点到即止。
“这才是我真正要送给你的新婚礼物。”
她凝着眉。
“如果你懂得未雨绸缪,就趁早带着他逃吧。”
席面原本摆得铺张盛大,可因为今日的诸多意外,花名册上记录的宾客将近缺席了一半。
到场的多是些想求他周老师办事的,周汝城敬酒寒暄了一圈,光是推掉那些拜托,就已经有四五个。
他心情恶劣到了极点,就差挥袖而去。
可轮到谢司晨这里时,仍不忘摆出笑意吟吟、慈眉善目的尊师模样。
他甚至连凑桌的妇人怀里抱着的小孩,都能舒展着眉头逗几句乐,却始终不把视线放在沉知许身上一秒。
谁能想到,他们也有过一段和睦的师生情谊。
沉知许冷眼旁观一切,还能随着气氛露出几颗白齿,笑意盈盈,光彩照人。
谢司晨偷偷帮她拿了份小孩子吃的甜糕,“不想笑就别笑。”
她下一秒就板起脸来。
谢司晨咂舌。
沉知许见他吃惊,没忍住笑出声来。
伸手揪了把他的耳朵,拿起筷子,“吃饭。”
等所有的过场都走完了,谢司晨便带着她离开。
最近工作压得紧,他对这样的场合也是没什么耐心。
周汝城本想留他,手都伸出去了,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