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城的初夏不同于京都的燥热,每当进入夜晚,总会送来阵阵轻盈的清风。
向思缪不知所踪,沉知许在车上问了一嘴,谢司晨只说她去玩了。
这块风水宝地旅游业兴盛发达,她被吸引无可厚非。
但也足以证明,她是真的不把周家放在眼里。
谢司晨对此摇头,“她只是随心所欲。”
沉知许不清楚她在向家,在京都究竟是怎样的存在,可凭借她对长辈训话的姿态,也能猜出几分。
红灯的时候她彻底陷入柔软的椅背里,斜眼道,“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向思缪。”
谢司晨故意扭曲,“我和她真的没什么。”
如果不是绿灯,沉知许是真的要打他的,“我没说这个。”
开出去一段路,谢司晨才悠悠开口,“各取所需罢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她本就有意给周家脸色看,无论我有没有拜托她,她今天都会拎周洛祺出来当靶子。”
沉知许皱眉,“为什么?”
一个是云上女,一个是脚下泥。
沉知许真的猜不到,向思缪这样的人会和周洛始,或者说周汝城有什么交集。
“她姐姐的亲生父亲是向家在政界的一把好手,这些年凡事沾点颜色的事情,都要从她伯父眼皮子底下过一遍,才算是成了。”
谢司晨漫不经心地说着。
“而这样的人,看似风光,实则每天都枕着刀刃入睡。”
不是因为害怕被谋害,而是害怕自己摔下来。
“可他居然抬了一个家族有劣迹的女婿上台。”
沉知许凝起心来,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向思缪今天看似刁难,其实是为了向恬能够看清这个局面。
倒不是真有那么姐妹情深,而是她家坐在高处,不希望背腹受敌,被人背刺。
如果能够说服向恬,也相当于说服了周洛始。
而谢司晨要她大张旗鼓,只是随手的事。
不过她从中换了个很大的人情,所以做起戏来格外真挚。
“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。”
怕她不明白,谢司晨又说了一句。
“周洛始如果眷恋现在的官职,怕是要替什么人顶罪了。”
窗外的夜色不断越过沉知许,光斑短暂地落在身上,又很快闪过。
像人生里大大小小的起伏,都会过去一样。
她偏过头,沉默着不说话。
谢司晨看了她一眼,知道她此时的心情肯定很复杂。
但世界就是这样。
她不会不懂。
名利场就是名利场,今日你忌惮他人,明日他人便也忌惮起你。
十年前,沉知许害怕周汝城,她母亲也掰不过这样的手腕,谢司晨和周疏雨没有一个人拿他有办法。
可十年后,眼看他高楼起,眼看他楼塌了。
沉知许单手支着脑袋,良久,突然问道,“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?”
“比如?”
“比如我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当律师。”
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故,一直堵着不动。谢司晨侧目看了看,才发现是交警临时查酒驾。
他收回视线,才回答,“这个问题应该不止周疏雨问过你。”
“而已我对你的了解,你应该迄今为止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过真正的原因。”
沉知许弯唇笑了一下。
她发现自己已经并不讨厌被人完全了解的感觉。
“是。”她承认,“因为我认为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的决定。”
“包括我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说,“你从来不问我这些事情,好像根本不关心我的未来,只在乎我当下的悲喜冷暖。”
如果是家长,谢司晨一定是溺爱加放养型的。
他本人并不否认,单手握着方向盘,跟着前面的车辆走。
沉知许说,“事情开始的时候,我想了很多,一直都想不明白。直到枝意告诉我,他死了,我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明白。”
她不仅明白,并且已经做出了自救措施。
等整艘船都沉没了,她一边后怕,一边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岸上。
“我维护了社会意义上和自我认知上的正义,却没有维护好当事人的权益,所以就职业操守来说,我不配当一个律师。”
短暂的停顿后,车辆重新恢复正常行驶。
谢司晨被“不配”这两个字刺了一下,像不小心摸到装有滚烫水液的玻璃杯。
他张张唇想反驳,眨下眼睛,又觉得没有意义。
沉知许做什么都自有她的道理,包括她对事物的认知。
爱情和默契并不是要将两个人的习惯、观念、思维方式都融成一体,相反,密不可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。
恩爱与疼溺不需要通过附和的方式体现,所以谢司晨在这件事情上有自己的理解和定义,也对沉知许的看法保持尊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