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是惊鸿又将我捡回去。
醒来时身处山间的一间木屋,外面下了蒙蒙细雨,空气湿润。我身上脏污的血衣被换下,盖着毛皮的绒毯,惊鸿靠在我的榻前合着眼。他一身白衫又解了束发,浓密的黑丝拽地,越发衬得他不似凡人。
半响,他缓缓睁开那双惑人的眼眸,撑着头看了看我,便又半阖着眼伸手替我把脉,安静的样子似是极困倦。
我要起身,他点着我的眉心将我按倒,手指微微在我额上画了个圈,声音舒缓道:“乖,睡吧,别想别的了。”
不知为何,我竟一下子倍感安心,再度沉沉睡去。梦里我靠着惊鸿,仿佛只要有他在,我便无忧无虑,不用担忧任何事。
又醒来时,我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床帐,只觉得这样的梦境让我有些害怕。
惊鸿似是掐好了我会醒来的时间,端着药碗走进门,将我扶起身,一勺一勺喂我喝药。
这药竟是甜的。
喝完药,他又端起另一个碗来,喂我一勺煮得软糯的粥。
“这是哪?”我终于忍不住问。
“我在山间的居所。”他的语气稀疏平常,仿佛是多么正常不过的事。
“可这是哪?”我探着头就着昏黑的天色看了看窗外的远山,转过头又对他道,“我们仍在陈国境内,对吗?”
他叹口气,继续将手里的粥喂给我,点了点头。
总觉得哪里仍然奇怪。
“你怎么会在陈国有居所?”
他挑了挑眉,竟还有心思和我调笑:“怎么,怀疑我卖国?”
“那这应该不是笔划算的买卖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故意 看了看这屋里简陋的陈设。
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……”我顿了顿,没有说下去。
他放下碗,又让我躺下,理了理我的被角,“阿元,你悲恫成疾,又连日奔波,五脏皆损……你可知,这险些要了你的命?”
“我费了极大力气才将你救回来,阿元,至少这几日,你暂且在我眼皮底下,让我看着你。”
他的语气近乎请求,我沉默了一阵子后,点了点头。
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,在这里停留不得。
又过一日深夜,我留下字条给惊鸿,踏着星月下山。
半路上,我当了惊鸿送我的刀鞘,买了兵荒马乱的时节里最紧缺的马匹和佩剑,好在那上面镶着许多宝石,足够让我换不少银子。
一路上,陈国的百姓没有想象中打了胜仗那般喜气洋洋,竟是同我一样的神色匆匆,形容灰败,路遇的不少人都在谈论着靖国国破,少主的遗体被叛军带去国都的事。
惊鸿嘱咐我切忌大悲大喜,否则身体会承受不住。如今我听着这些,内心不起波澜,只因我必须要去做一件事,这件事只能我来完成,
下山果然是对的,一路上的告示牌上贴满了陈国的叛军要在五日后举行登基大典,并改国号为璃的事情,而我此行正是要去往陈国王都,刺杀那个杀了爹爹和两万萧家军的大将,乌克明。
大典,真是个好机会,我便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,为我萧家,要他血债血偿。
我又赶了叁天的路才到达目的地,陈国王都里,前来观礼的百姓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,在城门外排了一个白天的队,守备城门的将士们不堪重负,根本做不到逐个仔细查验,而在乱世中佩刀剑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,于是我轻松混入了城内。
各家客栈里都挤满了人,不少人干脆就带着铺盖睡在小巷子里,我找了很久,才找到一户愿意让我停下来喂马歇脚的普通人家。我将身上剩下的银子全都给了他们换一桌好菜,因为明日之后,我将不再需要。
第二日早上,我手握佩剑,挤在游行的队伍中,任由人群推着我向前走。
按照百姓们的说法,这些自诩开国的大臣们,会随着花车一同盛装游行。
乌克明,我很幸运,他的车走在游行的最前头。
我按住剑,内心平静,仿佛能听见自己的一呼一吸,全神贯注地等着他到来。
突然猛地,有股力量拉扯着我,将我拉进一个人的怀里。
“阿元,你在做什么?”是眉头紧皱,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惊鸿。
还没来得及说话,人群将我们冲散。
我努力踮起脚,看着他焦急地大喊我的名字,笑着和他挥手。
“惊鸿,你不该来的。”
“惊鸿,再见。”
我决绝地转身,用尽最大的力气挤出人群,怒喊一声,攀上乌克明的花车。
长剑争鸣出鞘,直指他的面心,快,准,狠。
他堪堪躲过,我刺中他胸口,他里面穿了软甲,我立马转刀去划他脖上动脉,他狼狈后退,大喝一声,接过底下护卫扔来的剑。
“你是何人!”他直直瞪着我,怒吼。
花车上的人已全部被我踢下去,现在这里只剩我二人。
我抬起剑,对准他。
周围的热闹声响戛然而止,我们底下被一队扛着新国旗帜的兵包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