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旧的公交车在路上行驶，是往城里开的，但是一路上的公交站都没有停过，司机的周围都用厚实的木板挡住了，那是为了防止行驶过程中出什么意外，所以甘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司机师傅，除非他扒在车窗旁看。

劫后逃生的喜悦逐渐褪去，甘云不安地将手放在膝盖，如果不是周围还是坐着许多人的，他早就开始慌了。

眼看着已经驶过三个公交站了，甘云实在没忍住，他转头看向银发慈祥的老太太，询问道：“那，那个…奶奶……”

老太太原本没什么表示，直到甘云喊出了一声“奶奶”，她立马就转过头，动作快得不像是个年岁已高的老人，让甘云都愣了一下。

“小伙子…你是在叫我吗？”老太太不露齿地笑了笑，混浊的双眼看清甘云的容貌时闪过一丝惊艳，紧接着又恢复了死黄的混浊，似乎看人是看不清楚的，但她却准确无误地牵起了甘云的手，感叹道，“小娃娃，你长得可真好看。”

被枯枝一样的手抚摸的感觉并不好，尤其是是被牵起时那刻骨的寒冷，眼前的老太太身上似乎没有一丝温度，活像具尸体。

甘云艰难地咽了口因为紧张分泌过多的口水，但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手，一来是长辈，二来他天生对这种慈眉善目的老人没什么防备，只以为是公交车上的空调开的太大了，老人家就是容易被冷到。

毕竟就连他也觉得有点冷了，而他还穿着长袖的卫衣。

可他忘记了，自己从上公交车就没听见过空调吹出的风声，而且整个空间的冷气都是均匀的，并不是自下而上逐渐变冷，就像是这个空间自成一团冷气，里里外外都撒匀了。

他更没有注意到，在他和老太太说话期间，公交车上其余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了他，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死盯着他。

“我有个孙子。”老太太拉着甘云的手还不止，还要上下打量甘云的脸和身体，一副十分满意的模样，“他要是长大了，肯定和小娃娃你长得一样好看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
甘云“嗯”了一声，又附和着说了几句，老太太来了兴致，一直拉着甘云说自己孙子的事。

她这孙子得来不易，因为儿媳妇身体弱不容易怀上孩子，结婚了十几年才晚来得子，后来儿子又心疼儿媳妇去做了结扎，所以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。

老太太坚决要带孩子，夫妻两谁都拦不住，孙子就和她一起住了好几年，只可惜最近她身子骨不好，最近一直在医院里，小孩就被儿媳妇接回去了。

她今天出来坐公交，也是想去看小孩一眼。

“我家阿宝长得可好看了，那水灵灵白嫩嫩胖嘟嘟的一个，谁见了都要说一声福娃娃。”老太太越聊越高兴，眼睛里的色彩也越来越多，似乎越来越清醒了。

她咂摸着嘴，似乎在想念孙子的模样，因为脸皮松弛，她的腮帮是微微下垂的：“我家阿宝啊，长大了肯定是有很多女孩追的……”

甘云被老太太话里的期盼给吸引了，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个雪团子似的福娃娃，嘴角微微勾起，露出一个很软，很甜的酒窝。

“真好。”甘云点了点头，“阿宝一定会平安长大，然后快快乐乐过一辈子的。”

甘云的话让老太太猛地一顿，脸上幸福的微笑都僵住了，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了，显然也陷入了某种幻想中：“是啊……”

她的话还没说完，公交车驶入了山道中，明明灭灭的灯光中，老太太的脸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条裂痕，可是下一秒又恢复正常，周围时暗时亮，让这个现象像虚影一样不真切。

甘云直接僵住了，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，丝丝寒意攀爬着布满全身，让他的手也逐渐变得和老太太一样冰冷。

公交车驶出山道，可老太太脸上的痕迹并没有消散，眼睛里的混浊也更重了，她偏执地紧紧攥着甘云的手，瞳孔涣散：“我家阿宝，要快快乐乐长大，平平安安一生。”

甘云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，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，终于从老太太制造的温馨幻想中清醒过来，公交车里除了老太太的声音就没有人出声了，整个公交车上好像只剩甘云和她了。

“小娃娃。”老太太朝车窗外看了一眼，甘云跟着也看了一眼，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没有，只因为灯光倒映出甘云和老太太的脸。

老太太猛地看向车窗上甘云的倒映，吓得甘云立马低下头，满脑袋都是刚刚老太太那一眼。

她…她是不是，眼珠子全黑了？

甘云忐忑不安，他的手抽不出来就只能蜷缩成拳头，将自己的指尖都扣成了粉色，眼睛也不停地眨，心里祈祷着快点停车。

他没等到公交车的语音通报，等来了更冰凉还变得潮湿的手还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也抓了过去，紧接着便是尖酸的，阴冷的询问：“我马上就要回家了，小娃娃，我看你跟我有缘，你和我一起去看我家阿宝吧。”

她的声音又回暖了：“小娃娃，好不好呀？”

甘云不敢回答，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老太太，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然后当场就出什么意外。